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讀后感
看完了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,李寶嘉著,張友鶴校注,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6月第1版,1978年4月西安第1次印刷。這本書大多是繁體字,也有不少簡化字,正是建政初期繁簡過渡時候的面貌。質(zhì)量很不錯,紙張印刷都是上乘,雖說耽擱了21年才出版,發(fā)行了能夠出落得這樣的一個模樣,再比較這本書的各方面素質(zhì),也是天理昭然。張友鶴的校已很下功夫,通篇我就查處了兩個錯字,也是形近,字兒小,難免是誤植;注得精到!雖然都是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注解,但這是有選擇的注,不是濫注,堪為唱和,讓人看了知話里有話又不留痕跡心照不宣。張友鶴在此書后面還編了一個《清代的官制》,對不了解清朝官制的我來說真是大大的補了一堂課,來龍去脈,言簡意賅,答疑解惑,茅塞頓開,同時也越發(fā)感到近幾年的古裝戲?qū)嵲跊]文化不考究。而且這張友鶴的《清代的官制》還有另外一種好處,基本上可以作為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的概要或者節(jié)略,即便沒什么耐心去看這1000多頁的小說,看了這《清代的官制》也就夠提綱挈領,大可發(fā)揮的了。此書開篇是“出版說明”,而本來可以作為“序”的一段話,卻被編到了最后作為“后記”。本來“序”是點睛之筆,此乃清代說部的慣例,如此給放到了后面,不知何意。但我認為如果起初不看附錄里的《清代的官制》和《后記》這兩篇兒張友鶴的文章的話,這本書未必能夠一次看懂,不過就是笑笑過去了的。
現(xiàn)在那四篇兒魯迅推薦的清末譴責小說我算是都看完了,《老殘游記》《二十年目睹之怪現(xiàn)狀》《孽;ā贰豆賵霈F(xiàn)形記》,各有各的妙處,不過統(tǒng)宗的是一本兒《儒林外史》。其中文筆最好最有才情的,當推《孽;ā,結(jié)構(gòu)最大膽的是這本兒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,散得很厲害,但又不失章法,不像《老殘游記》也同樣散得無邊際,但過于隨意了。論結(jié)構(gòu)的造詣,這四篇都在《海上花列傳》之下!豆賵霈F(xiàn)形記》的最后一章點題相當大氣,弄得我想對該書發(fā)議論也說不出更多的啥了。
據(jù)我看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的水平要在果戈理的《死魂靈》之上,首先是傳統(tǒng)白話不像老果那樣廢話那么多,而且諷刺更靈巧尖刻,篇幅差不許多,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大大小小記事過百,而《死魂靈》則僅只有那么幾個地主官員現(xiàn)眼,靈感明顯不在一個檔次上的。論體例,都是只寫了上半部,下半部《死魂靈》雖然也出了若干,但成色顯然寡淡,不足論的。李寶嘉和果戈理都是以諷刺見長,李寶嘉見好就收,不越雷池一步,知道自己寫不出什么好形象正派角色來,索性不寫,只托被火燒了;而果戈理則是受了但丁的荼毒,非要寫出個三部曲來才罷休,實在犯不上的這么勞駕。寫小說,一是揚長避短,一是量力而行,哪怕得到的是個殘篇,不完足,不圓滿,也要比畫蛇添足的好許多了。
《官場》此書通篇都用京話,無論是說在哪兒的事兒哪兒的人,就是說發(fā)生在外國的事兒也是如此,只除了寫上海的事情,對話里用了方言。我想可能是因為此小說一開始是在上海的小說雜志上發(fā)表的,其他地方方言還好敷衍過去,但唯獨上海的讀者是會挑剔的。那段兒寫上海官場的戲,讀起來就有《海上花列傳》的味道了,那股辛辣也就顯得綿軟了許多,不過終歸在上海發(fā)生的事兒不多,有兩回左右,于通篇的語言風格倒沒有什么顯著的顛簸。
這部小說體例上已經(jīng)不拘泥于老話本那樣非要有鎮(zhèn)場詩,給說書的人一個摔醒子的機會,僅是個“且聽下回分解”,這點已有近現(xiàn)代的小說的意思了。而且通篇看也還有“連載”的痕跡,前面幾回的語言多少有些急躁,話趕話,雖說此時李寶嘉已經(jīng)是小說的老手了,初入一個題材,難免要籠絡聽眾,緊張是難免的,到第十回時候吧,差不多就說得入港了,舒暢多了,什么俏皮話京片子也就十分樂意往外甩,越到后面說得越帶勁兒,言語間也就越不給那些官場人士們留面子,那群豬狗淋漓盡致,現(xiàn)在看著也是大快人心的。
雖說現(xiàn)在社會發(fā)展了許多,但官場總的生態(tài)性質(zhì)貌似是沒什么變化的,原來是考科舉,現(xiàn)在是考公務員,當然還有黨政的路數(shù),與“圣眷憂隆”差不多,還有官商的路數(shù),與“捐班”“捐花樣”也是手心手背的,另外還有勞動模范之途,與“孝廉”無異,國企的領導,也和“鹽道”“漕道”“制造局”什么的是一個路數(shù),無非是社會發(fā)展了,科技進步了,花樣更多了一些,官場世界更大,游戲空間更廣闊了而已。那什么收納姨太太、年敬、厘捐,現(xiàn)在識字的人更多些,自然玩兒更靈巧多端了,關注一下新聞天天都會看到這本兒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的繼續(xù)。剛才大概查了一下,編寫《新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《續(xù)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等等名目的戲也得有二三十出,還不論那些官場小說、反腐小說,看了都是可圈可點涼爽宜人的。從五代《世說新語》到唐朝《羅織經(jīng)》,到元末《水滸傳》,到這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,官場好事貌似是說也說不完的,真不知如果中國沒了官或者民主了,小說家們會過怎樣的生活。其實就是很簡單的“磕頭請安”,《官場現(xiàn)形記》里說一個官突然腿摔折了,家里實在著急,說是這就丟了吃飯了家伙了,沒了腿,就不能磕頭請安了,那以后還怎么掙錢養(yǎng)家糊口呢?就這么點兒事兒,卻又能兩千年仍然樂此不疲津津樂道,這就是中國小說的功夫了。不過看現(xiàn)在的官場小說能夠像李寶嘉這么撕破臉皮說話的實在很少,所以我覺得這本書到現(xiàn)在仍是有其教科書意義的。雖說現(xiàn)在的世界已經(jīng)沒有那么多老禮兒要講了,見領導也不必“老父臺”“老憲翁”的呼喚,也不必作揖打千下跪磕頭,給點兒臉的握握手,隆重點兒的鞠一躬,疏遠點兒的點點頭,親熱點兒的我也見過擁抱耳熱的,操行雖然不同吧,但還是同樣一個肏性。
有藥沒藥可救不可救,這樣的大話我說不來,我在科研界雖說時常與領導首長們過面兒,當終歸更多的時間是和“非社會世界”打交道的。不過現(xiàn)在科研界的專家、院士們也漸漸顯見的唯領導是瞻了,都怕?lián)熑,“科學家”說來是一頂烏紗帽吧,不管是忽悠的還是機關算盡強取豪奪的,哪怕是個掛名兒的虛銜兒,也算是個功名呢。前兩天我看我們單位武警部隊出的宣傳欄,說軍人要培養(yǎng)“四做到”,前三個我忘了,無非是不怕死怕怕死之類,第四個是“力爭榮譽”,也就是功名。世人都曉神仙好,唯有功名忘不了。實話說我也回避不得呀,身在